蝉声聒噪,烈日灼心。合川的夏天,总有一种炽烈的明亮。雨后的街道反着光,空气里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潮气。
李念伟背着书包,走进补课班的教室。风扇在头顶嗡嗡旋转,吹不散闷热。窗外的光一束束洒进来,在桌面上投下跳动的光影。
他推门进来时,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靠窗的那个身影上。
郑予好穿着白色T恤,头发扎成马尾,正和同桌笑着说话。她的笑声清脆,如同雨滴溅落湖面,泛起一圈圈涟漪。
老师随口说道:“新同学,坐她后面吧。”
她转过头,眼睛亮晶晶的,笑着打招呼:“嗨,新同学。”
那一瞬间,阳光正好落在她的侧脸上。李念伟怔了怔,只轻轻点了点头。
课堂上,郑予好总是第一个举手回答问题,言语清晰而干脆。老师赞许的目光常常落在她身上,教室里的注意力也跟着聚拢过去。
李念伟也能做出来,但总是慢了一步。他习惯在草稿纸上反复演算,确认无误才落笔。他看着她的背影,心底升起一种微妙的感受:仿佛她总走在前方,而自己只能紧紧跟随。
“高山仰止,景行行止。”他默默想起这句话。那不是嫉妒,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佩。
有一次下课,她回过头来,调皮地问:“喂,你是不是也算出来了?怎么不举手啊?”
“你先说了。”他轻声回答。
她眨眨眼,忽然笑起来:“你这人真奇怪。”
笑容明快,像阳光照进了心底最柔软的地方。
盛夏的天说变就变。午后的一场暴雨突如其来,雨点急促,打在窗玻璃上像千万支小鼓。
放学时,郑予好站在教室门口,望着雨幕,嘟囔:“糟糕,没带伞。”
李念伟手里攥着那把旧伞,犹豫了几秒,还是走过去撑开:“一起走吧。”
她微微一愣,随即笑出声:“你这伞也太小了。”
“能遮一半。”
他们肩并肩走在雨里,伞骨在风雨里轻轻颤动。李念伟把伞往她那边倾斜,自己的肩膀很快湿透。
她余光瞥见,半开玩笑道:“小气鬼,是不是故意不给我多点?”
他张了张嘴,最终只是笑了笑。雨水顺着袖口流下,他却觉得内心安静。那一刻,他想:“共君一席雨,胜似十年灯。”
补课班的同学喜欢起哄。一次,有人笑道:“郑予好,你天天找李念伟,不会是喜欢他吧?”
郑予好一愣,本能地怼回去:“你们才喜欢他呢!”
周围笑声一片。可当她转头时,却见李念伟低着头,手指不停转着笔帽,神情淡淡。
她心里一滞。
而他,在笑声中收紧了自己。不是愤怒,也不是失落,而是一种不敢靠近的克制。她那么耀眼,而自己贸然伸手,或许只是让她尴尬。
几天后,周末的模拟考试结束。夕阳染红天边,操场上热风吹拂,草丛里传来虫鸣。
郑予好快步走过来,拍了拍他的肩:“喂,你是不是生气了?我就是随口怼他们的,你别当真啊。”
李念伟抬头,眼神认真:“我没有生气。”
“骗人,你这几天都不理我。”
沉默片刻,他低声道:“我……怕你不想和我说话。”
郑予好愣了愣,随即笑出声:“你真是个怪人。”
笑声明快,像风一样,吹散了几天的隔阂。
补课班的最后一天,老师让大家在纸条上写下未来的目标。
郑予好写:“考上理想的大学,去更远的地方看看。” 李念伟写:“努力,不辜负这一段时光。”
纸条被收走,教室安静下来。
走出教室时,夕阳正好,金色的光洒在走廊上,拉长了两人的影子。
郑予好背着书包,笑着说:“开学后你去二中,我去五中,可能见不到啦。”
他点点头:“嗯。”
“以后有难题,还能找你吗?”
“当然。”
她的笑容明亮,眼里有光,像整个夏天的最后一束阳光。
很多年以后,李念伟仍会记起那个夏天。
记起教室里光影斑驳的午后,记起雨伞下的潮湿空气,记起操场上晚风吹过的笑声。
他曾因差距而迟疑,因敬佩而沉默,却从未动摇过那份心意。
那是青春里最纯粹的喜欢,不带任何算计,只因为她本身足够好。
正如《蒹葭》所言:“所谓伊人,在水一方。”